【冰秋】念想

我还活着!!!(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


  生在温香软玉里的天之骄子也好,长在泥泞污水中的平庸之人也罢,总少不得憧憬过别人。


  或父辈,或师长,或将相,或王侯。


  洛冰河也和所有人一般,和同门的师兄弟一般,憧憬着一个遥远的人。


  一个遥不可及,却又近在迟尺的人。


  兴许沈清秋一直都不晓得为何洛冰河会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就算是年少时对他再款款温柔,十七岁时将他推下无间深渊也是没法轻易一笔带过的事情。


  于洛冰河而言,也的确如此,他自己在尘世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却被更大的伤害所吞噬,到了幻花宫亦是每夜里辗转,难以平复那委屈而又绝望的心。


  记忆中的沈清秋总是半阖着眼,在竹舍撑着头,小案上放着本书,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当你携了什么毯子之类的东西过去给他披上,却又有一双极好看染了浓墨似的眼睛抬起来朝你一笑,然后张口问他怎么来了。


  洛冰河自然逃也似的应付了两句就走了。


  他那会是苍穹山清净峰的首席,尽管天赋是被别人夸赞的那种,洛冰河也从来没有想过松懈片刻,在他身边指导他一切的人是金丹修士,差距摆在那里,洛冰河能做的无非只有一个,更为严格的要求自己,在沈清秋未曾遇到他喜欢的人之前和他并肩。


  兴许那会只是念念不忘,好日子毕竟多的很,修士的寿命漫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和心喜的人在一起,至于仙盟大会——


  洛冰河知道那是他自己的罪。


  假若不修炼魔族功法,假若直到最后也没有接受梦魔的蛊惑,就可以在他师尊眼里永远做一个乖巧的弟子了。


  可是假若不去修炼,不去接受,他又要用什么去抵抗漠北君的冰棱,用什么去保护在他面前几乎遍体鳞伤的沈清秋呢。


  洛冰河在被一掌击下无间深渊的时候,几乎饱盈着泪水,然而嘴中是没有哭出来,要说的话是他活该,沈清秋不过做了他最应该做的事。然他还是在落入深渊中,在铺天盖地的血气和魔气中,呜咽着问。


  “我错了吗?”


  自然无人回答。


  等他在底下不知日月星辰几回死后好容易从昏暗恐怖的无间深渊里爬出来,站在洛川,自己出生的那一角地方时,能看得到远方若影若现云雾缭绕的苍穹十二峰,似乎还能看到人影晃动,剑光划出来的银线从天幕上绣过。


  万物俱静。


  三年,说长不长,不过修士漫漫人生中再简短不过的一瞬,说短不短,已是旧情忘尽,再无恩怨。


  他是想见沈清秋的,三年日日夜夜的思念,就算以前只是师徒情也该变成爱了,更何况他一直对那温柔又强大的人心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想见他。


  ——不配见他。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好像一千多的日子都是过眼云烟似的,在看到沈清秋的一瞬间,记忆里的模糊不清和刻意遗忘都成了旧情复燃的柴火,仍旧是青衣折扇,眉眼带笑,只是跟在他旁边的不是自己罢了。


  念念不忘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洛冰河站在楼阁上,眯着眼打量着沈清秋的一举一动,他看到沈清秋调笑了两句柳清歌,看到之前被他追杀的撒种人借着他师尊的温柔在他身上播下瘟疫,看到沈清秋和公仪萧匆匆忙忙地冲上他立着的小楼,摆出和以往同样的笑,在对方几乎可以说的上震悚的目光里,轻飘飘地唤道。


  “师尊。”


  那滴被沈清秋击下无间深渊时未曾落下的眼泪又一次盈晕在眼睛里,最终落下却是沈清秋看着他,笑道:“过往种种,今日一并还给你。”


  仿佛从那一瞬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回过神来已经是人死剑断,一丝一毫的灵魂也探知不到。


  说什么念念不忘呢,不曾有回响,只有渺无音讯和破镜难圆而已吧?后来在冰室里一只手握着沈清秋冰凉没有生气的手的时候,被过于冰冷的空气冷到发着烧,头昏脑涨几近崩溃的时候,洛冰河也不曾从那间冰室离开过一尺一寸。他靠在去北疆费了多少力气才拿到玄冰上,一点点从指尖输过去灵力,在迷蒙中呢喃细语。


  “师尊啊。”


  他闭起眼睛,很久才睁开。


  “你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长久,怨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弟子不怕生老病死。剩下四个,却叫我承受不起。”


  “爱长久,求不得和放不下,我一人受着就好,唯独……”


  “唯独求您,别恨我。”


  于是五年多的时间又被他打发了过去,说是撑不住了撑不住了,后来仔细算算,从第二年开始就说的“撑不下去”竟然跌跌撞撞又撑了三年。仿佛停留在冻结的时间里的人至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虽说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滴从八年前就快流下来的眼泪,洛冰河没给沈清秋说过,要算的话那是他遇见沈清秋后第二次流眼泪,第一次是被热茶泼了一身的冷漠。


  那滴眼泪是在他听见心心念念多少年的人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不想再看见你。”时不争气的流下来的。


  ——我所有的越挫越勇都给了你。

  ——可我不甘心。


  至于圣陵,亦是毫不犹豫地决定了怎么进去,数百只黑月蛇犀在他力量下也不是多好达到的目标,漠北君替他寻到黑月蛇犀巢穴后,头一次问了话。


  “君上,为了一个人,真的能有这么大的决心吗。”


  “我心甘情愿。”


  好在是最后拼着一身的伤见到了沈清秋,多日的劳累和魔气的侵蚀吞没他意识的最后一刻,洛冰河迷迷糊糊的想。


  “念念不忘,是必有回响的啊。”


  ……


  “冰河——今天外面有集会,要去吗?”

  “师尊想去吗,那自然是哪儿都可以的啊。”


  从无穷无尽的回忆里恍惚醒过来,他看到他师尊换了身白色的衣服,似乎正苦恼于外袍,屋外淅淅索索下着雪,洛冰河也就取了自己身上绣着银鹤的氅披在了他师尊略显单薄的身上,依旧是带点撒娇的语气:“师尊今天怎么想到弟子啦?”


  “哪天敢不想着你啊?”沈清秋似乎是被逗笑了,一时间手里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干脆屈起手指用关节在洛冰河额头上敲了敲:“行了,出门了出门了啊。”


  洛冰河应了声,拿了靠在墙边的伞,在门口抖了抖上面融化的雪水,一回首就是沈清秋看着他的眼睛。


  他轻轻叫了一句:“师尊。”


  “嗯?”


  “以前那份可望不可即,现在这份伸手即可及,我都心怀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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